莫文蔚:活成一头豹子

来源:网友投稿 2024-06-28 20:17:13 热度:102°C

 

2011 年,莫文蔚回到了自己 17 岁留学的亚得里亚海世界联合学院所在地、意大利东北海滨的杜伊诺城堡——这处二战后包括各国王子公主在内的未来精英读预科的避世深造高地,100 年前更是文艺圣地:20 世纪最重要的德语诗人里尔克旅居此处,写下文学史上惊世骇俗的《杜伊诺哀歌》。文豪在长诗中如是发问:“恋人们,你们还和以前一样吗?”而时年 41 岁、经历了几段人间聚散的莫文蔚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在那里嫁给了当年在同一个地方结识,并第一次爱上的同一个人、德国人约翰内斯。

婚后的莫文蔚过起了地球候鸟一样的生活。结果就是这十多年来出新歌,还算细水长流。今天,流行乐坛似乎不再像当年有着蓬勃的创作力。但《当你老了》《慢慢喜欢你》《只是不够爱》......出现,莫文蔚却保持着细水长流、必有回响的创作,哪怕是过去三年,《呼吸有害》《这世界那么多人》这些新作依然以莫氏招牌式的演唱温柔而坚定提醒和抚慰着所有人:Karen 依旧还在唱。

在电影领域,莫文蔚也是肉眼可见地减产。对此感到遗憾的不只是影迷,不止一位和她合作过的演员,和曾与她对唱的歌手都有着同样的感觉:和 Karen 搭对是天然的舒服,即便你的发挥有点“任性”,她总会稳稳地接住。而在专业表演人士看来,莫文蔚强在可以迅速而准确地捕捉到对手的情绪变化,并做出合适的反应,既然并非科班出身,那就只能归结于天生是个好演员了。

纵观自己不算高产的演员生涯,Karen 首先感谢导演们,“虽然有的角色和我本人外表反差很大,比如《食神》,但不论美丑和身份,仔细看我每一个角色的内心和性格,其实都是我自己,很重感情义气、为对方着想的那种女生。”莫文蔚补充道,“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很会演戏,但表演对我更多是工作,唱歌则是生活和生命”。

出道三十年,人们对莫文蔚没有半点赘肉的好身材,和永远 45kg 的体重印象深刻。对此,她倒是云淡风轻。这既是双子座天生自带的“变动不居+忠贞不渝”属性,又是身为德国媳妇、对康德哲学精髓“Freiheit als Autonomie”(自律给我自由)的实践。“如果非要问我有什么秘诀,那就是四个字:吃好睡好。”正如哲学意义上的自律是基于对规律的高度认同下的自觉和自主。

“无论工作有多忙多重要,也不能以不吃不睡为代价,特别是到了一定年纪之后”。与此同时,不要徒增不必要的烦恼和压力,“不要想着什么年纪就应该接受自己怎样、甚至必须怎样,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有自己想要的最好的样子。”

但是人总会有惰性,即便压力消除,又如何保证自己的自觉自主一直可以有动力?

“这我倒是真没想过......”莫文蔚思忖片刻,“我老公经常教育他的子女们说:要选择难而正确的事,只有这样你才会一直有成就感。如果只做简单的事,很快你就失去兴趣了。我觉得在我们身上还都蛮对的。”这对令人羡慕的眷侣,正是在这样一件件“难而正确的事”中不断共同成长、相互成就的。

大众熟悉莫文蔚的艺名 Karen Mok,却不知道她父亲、易学家莫天赐,为女儿取名的源起。

《易经》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这是以豹子最具价值的皮毛做喻——随着时间的推移,毛皮慢慢展开美丽的豹纹,最后蔚为壮观。莫文蔚,抚慰了无数华人听众、观众的内心,用超过半个世纪的时光,来诠释当年呱呱坠地时,家人为她取名时的期许。

老子《道德经》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1989 年,莫文蔚的父亲莫天赐在自己的著作中,预言了“逢三必发”。

两岸三地的华语娱乐圈的确是这样的:在接下来的第一个“三”——1993 年,中国内地进入流行音乐元年,港台更是分别被“四大天王”和“93 评选”搅得烈火烹油;再看大银幕,陈凯歌《霸王别姬》、李安《喜宴》、刘镇伟《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更是让华语影坛迎来走向世界的集体井喷。

那来自轰轰烈烈的华语娱乐圈,还有一件实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中国香港的年轻女留学生,在伦敦和两个同乡雷颂德、C.Y.Kong 组了乐队,在小圈子里名声鹊起后,回到香港签约星光唱片,成了李克勤的小师妹,并用自己的名字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Karen》。

云烟过眼,莫文蔚的三十年总给人命运宠儿之感。其实,作为 1993 年的“三生万物”之一,她在那一年的出道非但没有旗开得胜,头炮可说是打得完全不响——一共只卖出了几百张。

问题的症结,其实看那张和她同名的出道专辑封面便可明了:Karen 被包装成异域小公主的样子。彼时的香港乐坛正是一派玉女风当道,为了迎合市场和主流审美,公司的想法也无可厚非,对这位新艺人混血外表的利用称得上人尽其才,只是没有发现“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可能我最大的特点,就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再听里面的歌,虽然不难发现其中的现代实验和传统民乐等元素的精心嵌入,但为了迁就整体的玉女人设,结果什么元素都有点,却处处都有点放不开,因此让人感到生涩。莫文蔚居然可以和“放不开”“生涩”有关联,放到今天很难想象。但这就是莫文蔚的人生中,可能唯一一次全部服从别人安排,没有做自己的真实经历。

必须感谢这次“要趁早”,让娱乐界少了一位“玉女”,却成就了今天独一无二的莫文蔚。

当 2023 年的夏天,莫文蔚登上《声生不息·宝岛季》的舞台,用耳熟能详、却又常用常新的“莫氏唱腔”,重新诠释那首经典的《霸王别姬》主题歌《往事不要再提》,下来被后辈“恭喜 Karen 姐出道三十年”,她愣了一下:“有三十年了吗?也是喔!我都是姐了。

按西方世界传统,20 周年的“瓷婚”精致但易碎,25 周年的“银婚”则意味着人生上下半场之间的中场时刻,需要大肆庆祝;至于 30 周年的“珍珠婚”,因岁月静好而安详,反而不必太过隆重。在深谙这套“礼数”的莫文蔚看来,和事业结缘也是如此。因此,比起十年前、自己出道 20 周年时的“莫后年代”,和五年前纪念自己出道 25 周年时的“绝色”两次大规模全球巡演,她对自己的 30 周年纪念颇为低调:只是在结束前一段在中国大陆地区的密集工作后,奖励自己和丈夫一道返欧度过一段悠长假期。

出道铩羽而归的次年,先回到英国、以优异成绩完成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学院最后一年的学业。《易经》曰:穷则变,变则通。百变女郎莫文蔚,踏出了改变的第一步。下一年,进军电影界,成为《大话西游》中的白晶晶。再过一年,转投滚石唱片的她发行第二张粤语专辑《全新》,内容由李宗盛、卢冠廷等大哥操刀,形象包装则是莫文蔚坚持己见的大胆创意——“全新” 在粤语中恰和“全身”谐音——于是这张专辑封面上,曾经的玉女成了全港第一个大胆无遮挡秀出自己整个身体背面曲线的女歌手;与此同时,继续电影领域的尝试,又成为王家卫《堕落天使》中的一员。

虽然无论是那两部电影还是那张专辑,在当时商业至上的香港,成绩依然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大相径庭。但事后发现,1994 至 1996 这三年,恰是 “君子豹变”前最后的黯淡时刻、也是厚积薄发的“不归点”。她先后在妖怪和天使“两界”的突破式塑造,不仅成为专业电影院校的经典人物案例,后一个还让她成为了最年轻的香港金像奖女配角得主之一;也许她和她那段时期的作品最大的问题,只是其追求和表达在 1990 年代中期的香港都过于超前了。

为了自己的豹变,豹子耐得住寂寞,但一旦快起来,则令其他动物望尘莫及。从小就比别人都独立而有主见的莫文蔚,真的如父亲的期许那样,活成了一头豹子,“只要认定了,不管对错,也不怕什么满盘皆输,只管向前冲。”这头年轻美丽、活力无限的豹子,从香港来到了台湾。1997 当年,她的第一张国语专辑问世,名曰《做自己》,毋庸讳言也正是歌者本人的君子自道。

于是,豹变虽迟但到:这张专辑当年 80 万张的销量,让莫文蔚翻身成为畅销女歌手。更重要的是,对于大部分歌手而言,既是“一人一首成名曲”,也几乎约等于“一生一首代表作”;再看这位年轻的女生,第一次出国语专辑,其中就有《他不爱我》《广岛之恋》和《电台情歌》三首被流传至今的神作。

作为 70 后的领头羊,出身文化世家、有着深厚家学渊源的莫文蔚,也十分欣然为弟弟妹妹们在歌声中充当人生道路上的哲学导师。“真的是,这几首歌无论哪年,每次演唱会不唱是不行的。不要说歌迷,就是我自己每次唱都和上一次不同。歌词已经那么熟了,也谈不上有什么新的演唱技巧,但年龄的增加永远会给我新的人生体悟,我只要把它自然而然加入我的歌声。于是每一次都能击中你们,却每一次都是新的。”

“宝岛季”上,张信哲曾有感而发:“当年在滚石,所有的男生都爱莫文蔚。所有的大哥都争着和她合作。我今天也是哥了,才终于轮到和她合作。”

“为什么很多前辈哥哥们都喜欢你?”“因为我的确很可爱啊!哈哈!”莫文蔚至今还记得从卢冠廷、李宗盛这样的老大哥,到张洪量、任贤齐这样的小大哥的厚爱,但“能够成长为哥哥们眼中最可爱的妹妹和后辈,首先得感谢我家里自己的哥哥”。

比莫文蔚大五岁的哥哥莫理斯,是妹妹最初的艺术领路人——他做导演,男女主角是妹妹和她的布娃娃,以至于让“我三岁就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要走表演这条路”。而哥哥从剑桥法律系博士毕业回港,繁忙的工作之余还写了部以香港为背景的福尔摩斯推理同人小说《香江神探福尔,字摩斯》,有公司找到他要影视化,博士并不关心收益、只是表示:“那我妹妹可以怎么来演?”

不得不提的还有莫文蔚的父母,尊重女儿的人生选择的同时,二老唯一的干涉就是在女儿即将赴欧留学前手把手教她喝红酒,又在女儿打拼娱乐圈时合著一本《给莫文蔚的营养食谱》。不得不说,正是这样的家庭,给了会考几近满分、获选全港荣誉学生的女儿,没有如其他学霸那样选择律师、医生、企业高管等常规道路,而是“做自己”的底气。

夏天刚结束了“宝岛季”录制后,莫文蔚抽空回了趟香港。坐在自家附近九龙仔公园的长椅上,那个想着“我要当明星”在绿荫下自顾自演着自己的戏、或是想着“我要去往全世界”满园疯跑的小姑娘,仿佛和出道三十年的自己重逢。“曾经我觉得公园就是我的全世界;父母怎么叫都不回家,以为看到了世界、拥有了世界。现在再一看,哇,它原来这么小。其实,公园和世界都还静静在那儿,只是我变了。”

相关内容